伦敦黑历史,伦敦魔术协会
第9 部分庆典与火焰
红色伦敦像往常一样欢迎凯尔回家。这里没有下雨,鲜红色的天空布满了无尽的云彩,就像艾尔河的倒影。马车在古老的道路上隆隆驶过,香料和茶的美妙香气充满了我的鼻孔,远处传来庆祝的声音。
自从凯尔受伤逃往异世界,回到红色伦敦之后,真的只是时间的改变吗?场面出奇的平静祥和,一时间我对刚刚发生的事情产生了怀疑。但他明白,这种和平只是表面的。在河边宫殿的某个地方,他的缺席肯定引起了焦虑。而且,城里的某个地方还躺着两个死人,说不定还有人在眼神空洞地追赶着他。拿回石头—— 但这里是惠特伯里,现在是西安纳什河的一边流淌着红光,另一边流淌着晨光红色的伦敦似乎并不那样意识到危险拜托,他有危险了。
一块小小的黑色石头可以创造一切,也可以毁灭一切。想到这里,他浑身一颤,握紧了拳头,却发现双手空空。
他连忙转过头,希望能看到莱拉站在他的身边,希望他们在环游世界时只相隔一两步。但他孤身一人。安塔里魔法的痕迹仍然存在,在墙壁上发出微弱的光芒,标志着他和莱拉一起走过的道路。
但莱拉失踪了。
手里拿着石头。
凯尔猛击墙壁,重新打开了部分愈合的伤口。鲜血从手腕上滴下来,凯尔咒骂着,在外套里寻找那块布,却忘记了他已经把它搭在了莉拉的肩膀上。他正要继续骂,突然想起莱拉的手帕。她把它塞进他的裤子口袋里。
她当时说,这种感觉就是对的。你给了我一些东西我也给你同样的。现在我们已经连接了。
相连,凯尔想。他拿出手帕,若有所思。有帮助吗?如果你的整个身体变成灰尘或者被困在世界之间(有传言说安塔里在试图打开门时被卡住了),那就毫无用处了。但如果她根本不来或者到了其他地方,生或死—— 就会派上用场。
他举起沾满血的手帕,将手掌按在墙上褪色的痕迹上。
“以埃诺塞的身份,”他命令魔法,“以埃诺塞·德莉拉·巴德的身份。”
***莱拉睁开了她的红眼睛。
房子外面的颜色并不是鲜红色,而是一种无处不在的苍白阴影,似乎给她投上了有色眼镜。莱拉眨了眨眼,但还是无法摆脱。当凯尔称他的城市为红色伦敦时,我认为这种颜色是任意选择的,或者至少是出于相对常见的原因。直到那时她才意识到这是字面意思。她吸了一口气,闻到了空气中的花香。百合、万寿菊、向日葵。气味浓郁而甜美,几乎像香水一样,毫无疑问,——就是凯尔体臭的原因。过了一会儿,随着她适应了新的环境,气味(声音也)减弱了一些,但当她深吸一口气时,喉咙又开始发炎了。
莱拉咳嗽了几声,一动不动地躺着。她在一条巷子里,面前是一扇鲜红的门(不是风景的红,而是油漆的红)。她感觉身下很冷,可以感觉到路上散落的石头透过外套压在她的脊椎上。凯尔的外套。它躺在地上,像翅膀一样展开。
但凯尔不在这里。
她动了动手指,确保它们仍在指挥之中,并感觉到黑色的石头仍在她的手掌中嗡嗡作响。成功了,她站起身来喊道。效果非常好。
但并不完美。—— 如果完美的话,她和凯尔就在同一个地方。—— 但只有她来了,那应该是过去的事了。这是一个新地方。
她做到了。
黛利拉·维德逃脱并起航。不是在船上,而是在岩石上。
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。当她站起来时,她发现红色的来源不是天空,而是地面。当她恢复听力时,她的右侧明显比左侧更红、声音更大。人们欢呼、喊叫、鼓掌的声音越来越大,小贩的叫喊声、车马声似乎成了不同伦敦人的共同点。她知道她应该留在原地等待凯尔到来,但她的思绪已经飞向一个充满色彩、光线和声音的地方。
凯尔找到过她一次,她想。再次找到她应该没有问题。
莱拉把黑色的石头塞进了破旧斗篷的内兜里(轻微的头晕很快就消退了),然后拿起凯尔的外套,掸掉灰尘,给自己穿上。我以为这件外套太大了,难以整理,但它比我想象的更合身,银色纽扣在深黑色材料的衬托下整齐地排列成一条直线。
真奇怪,莱拉一边想,一边把手插进口袋里。到目前为止,这不是最奇怪的,但仍然很奇怪。
她开始沿着街道行走。它狭窄、蜿蜒的格局与它在伦敦的家有一些相似之处,但又并不完全相同。商店里没有粗糙的石头和沾满烟灰的彩色玻璃,而是由乌黑的木材、光滑的石头、彩色玻璃和抛光的钢材制成。这座房子看起来很坚固,而且异常美丽,能量(我想不出另一个词)流过它和一切。她走向人群,震惊于世界的变化。那个世界的骨架和她的一模一样,但躯体却是崭新而美丽的。
她转过街角,看到了骚动的来源。大街上聚集了无数人来欣赏。他们看起来都像平民,但他们的服装比莱拉在家里看到的普通服装要精致得多。风格远非异国情调。 —— 男士着整洁的高领外套,女士着披肩和束腰长裙。 —— 但柔软的布料如同熔铁,头发、帽子、袖口都混有金线。
莱拉拉了拉凯尔的银纽扣外套,庆幸他把破烂的斗篷藏在了下面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,她可以看到前方红色的河流,正是泰晤士河,两岸都闪烁着奇异的光芒。
泰晤士河?魔法的来源?
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信息源。它与你在这里看到的不同,但如果我能在伦敦看到它.
真是太壮观了。但令莱拉着迷的不仅仅是河水,还有河边的船只。各种大小的旅、桨帆船、纵帆船和桨帆船在红色的波浪上起起落落,帆在鼓动。数十枚纹章织物从桅杆和炮管上飘扬,上面悬挂着红色和金色的旗帜。他们怒视着她,戏弄她。嗯,他们似乎就是这么说的。我可以成为你的船。如果莱拉是个男人,这些船将是一个美丽的女孩会调情的东西,莱拉不会再想要任何东西。多么可爱的裙子啊,莱拉心想。我想要一条船。
这支多样化的舰队足以让天琴座惊叹不已,但吸引人们注意力的并不是豪华的船只或神奇的红色水域。
一支游行队伍沿着主街而来。
当莱拉到达人群边缘时,一排男人走过,他们裹着长长的黑布,他们的手和脚看起来像卷轴。他们将火焰握在掌心,舞动旋转,让火焰闪烁,化作一道流光,久久不散。一路上,他们低声说话,声音因噪音而沙哑,莱拉忍不住向前倾身以便看得更清楚。男人们快步走开,身后跟着一排穿着长裙的女人,她们的舞姿也是一样,只不过动作更加流畅,舞动的水就是水。莱拉睁大了眼睛。水在他们手中就像一条丝带,神奇地扭曲、转动。
当然,莱拉想,这就是魔法。
水舞者先是土,然后是铁,最后是风,染红的灰尘从他的手掌上飞扬起来。
每个舞者的服装都是独一无二的,但手臂和腿上都绑着红色和金色的丝带,它们像彗星的尾巴一样在风中飘扬。
舞者身后响起音乐,像鼓一样强劲,像弦乐一样优美,来自莱拉以前从未见过的乐器,演奏着她以前从未听过的歌曲。乐师们继续前行,但音乐却在空气中萦绕不去,悬在人们的头顶,让人入睡,仿佛音乐也有生命。
然后来了一位骑着马的骑士。他的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,红色斗篷在风中飘扬。他们的马匹高大雄伟,浑身覆盖着雪白、深灰、漆黑的闪亮皮毛,没有一点斑点,在莱拉眼中,它们就像船只一样美丽。它们的眼睛就像抛光的石头,可以是棕色、蓝色或绿色。光滑的鬃毛可以是黑色、银色或金色。他们的姿势优雅而温柔,与他们的体格和步伐形成鲜明对比。
骑士们都高举旗帜,仿佛手持长枪,金色的阳光映衬着红色的天空。
当一群男孩跑过莱拉时,他们的胳膊和腿缠住了她。
她抓住其中一个人的衣领。
“这是做什么用的?”她问坐立不安的孩子。
孩子睁开了眼睛,用她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些什么。这绝对不是英语。
“你能听懂我的话吗?”她打着手势说,但男孩只是摇摇头,挣扎得越来越厉害,还说着奇怪的话,她只好放手。没有。
人群中又响起一阵疯狂的欢呼声,她抬头看到一辆敞篷车驶来。马车由几匹白马拉着,马车两侧都有武装侍卫。车厢上飘扬的旗帜更加奢华、精致。圣杯上的太阳是她在许多旗帜上见过的太阳,杯子里盛着似乎是晨光的太阳,杯子外面刻着一个华丽的字母M。这些图案都是用金线绣在红绸布上的。
马车里,一男一女手牵着手,一件深红色的斗篷垂落在马车光滑的地板上。看来两人经常靠近太阳,棕色的皮肤和黑色的头发让金色的王冠显得格外耀眼。 (皇室,莱拉想。当然。这是另一个世界。另一个国王和王后。到处都有皇室。)
国王和王后之间有一个年轻人。他把一条腿抬起在椅子上,看上去就像一位威风凛凛的征服者。一顶细长的王冠在他乌黑、凌乱的卷发上闪闪发光,一件纯金斗篷披在他的头上。肩膀。王子。他抬起手,向人群挥舞,让他们着迷。
“Vales rai!”另一边的人群大声喊道,很快就有十几个人的声音响起。 “瓦莱斯莱!瓦莱斯莱!”
王子露出诱人的微笑,在莱拉左边几英尺处,年轻女子几乎晕倒了。莱拉嘲笑这样一个愚蠢的女孩,当她转身时,她看到王子正一脸专注地盯着她。莱拉感到脸颊发烫。他脸上没有笑容,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了好久,微微皱着眉头,似乎知道她不属于这里,而且她的内心有一种奇怪的东西,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。莱拉知道她应该鞠躬或者移开视线,但她顽固地迎向王子的目光。过了一会儿,王子再次微笑,看了一眼他的臣民,马车继续前行,留下飘扬的丝带、舞者和兴奋的人群。
莱拉醒悟过来。她不知道随着人流走了多远,突然听到旁边有几个女孩在聊天。 “他在哪儿?”其中一人低声问道。莱拉说:听到有人说熟悉的语言感觉真好。 “Ser asina gose,”另一个女孩用口音很重的英语回答,“你说得很好。”“Rensa tav,”第一个女孩回答道,“我们专门为了今晚练习。如果你想跳舞,你可以练习。” “这也是。”当王子走开时,她踮起脚尖向他挥手。 “你的舞伴,三姑娘的英文不太流利,不过她好像失踪了。”第一姑娘皱眉。 “他一直在队伍里。我真的希望他没事。” “弥撒,”第二个女孩翻了个白眼,“伊丽莎爱上了黑眼国王。
儿子。 “莱拉皱起了眉头。黑眼睛的王子?”不可否认,他非常英俊。它有一种令人沮丧的品质。 “阿内什”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性格。 “Taku”他不是Rai的对手。 “对不起,”莱拉打断道,三个女孩转头看着她。
什么? “她挥手示意游行。“为什么?”
那个英语说得不太流利的女孩惊讶地笑了,似乎以为莱拉是在开玩笑。
“好吧,你从哪里来,不知道这件事?当然,这是为了莱王子的生日。”第二个女孩说道。
“当然,”莱拉重复道。
“你的口音很特别。”寻找黑眼王子的女孩说道。伊丽莎。 “你的老师是谁?”
这次轮到莉拉笑了。女孩们看着她,没有说话。突然,从王室消失的方向传来了——号的号角声,庆祝活动继续进行,跟随游行的人也跟着号角声围住了女孩们。莱拉从人群中挤了出来,摸了摸口袋,确定黑色石头没有丢失。石头还在那里。她呜咽着,请求将她抱在手里,但她克制住了这种冲动。石藤或许很聪明,但他也不傻。
没有游行队伍挡住她的视线,莱拉能够看到马路对面河流的全景。河水闪烁着奇异的光芒,仿佛是从水底发出来的。莱拉明白凯尔为什么称其为酱汁。一声有力的轰鸣声响起,队伍肯定已经过了桥了。河对岸传来赞美声和欢呼声。莱拉的目光飘向河对岸一座巨大的拱形建筑,那只能是一座宫殿。它不是沿河而建的建筑,而是像一座桥一样横跨两岸。宫殿中的雕像由玻璃和水晶雕刻而成,并用青铜和石头粘合。莱拉贪婪地看着这一幕。这座宫殿确实是一块罕见的宝石。不,这是为这座山打造的王冠,镶嵌着稀有宝石。
楼梯上响起了一阵号角声,一排穿着红色和金色短斗篷的仆人走出来,端着装满食物和饮料的托盘给人群。
空气中的气味—— 奇怪的食物、饮料和魔法—— 令人着迷。莱拉醉醺醺地走在街上。
人群渐渐散去,空荡荡的街道和红色的河流之间,市场像一朵盛开的玫瑰花丛矗立着。他们中的一些人跟随游行队伍离开,但其余的人聚集在市场上,莱拉紧随其后。
“晶晶!”一名女子举着一颗鲜红的火宝石叫道,“林妮莎。”
“泰桑!”另一位经销商喊道,他的产品就像一个冒着热气的铁水壶。 “Kastesan。”他挥动两根手指。 “林瑟莎。”
周围的商贩都用陌生的语言介绍着自己的产品。莱拉仔细地挑选出里面的文字,并将尖叫声与相应的产品联系起来。 ——cas似乎是热的意思,根据她的猜测,凛是某种硬币。 —— 一切都是那么明亮、多彩、充满力量。让她眼花缭乱。
她把凯尔的夹克拉紧,站在摊位前。她没有钱,但她的双手很灵巧。她经过一个写着“ESSENIR”字样的摊位,看到桌子上摆着抛光的石头。多彩——不是通常的红色或蓝色,而是具有逼真的自然色彩,例如火焰的亮黄色和夏日草地的绿色。还有夜色的深蓝色。当她发现小贩背对着自己的时候,她突然觉得这个机会是必然的。
天琴座触碰了最近的货物,一块美丽的蓝绿色石头,海洋的颜色。至少她是这么想的。我在照片中见过它。有一些白色的斑点,看起来像小波浪。然而,就在我抓起石头的那一刻,我的皮肤传来一阵灼热的疼痛。
她吸了口气,抽回了颤抖的手。不是因为天气太热,而是因为我很惊讶。但还没等她逃跑,摊贩就抓住了她的手腕。 “卡斯拉?”他问道。她没有回答—— 她无法回答—— 对方开始喊出一连串她听不懂的话语。 “请让我走,”她说。听了她的讲述,卖家不禁皱起了眉头。 “说些好话然后就逃脱惩罚,你感觉如何?” 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,”莉拉平淡地说。
“无论你说阿恩语还是英语,都是一样的。毕竟他是阵风。他毕竟是一个小偷。”
“我不是恶魂,”莱拉喊道。
“维利斯恶魂。愚蠢的小偷。你怎么敢从一个拥有魔法力量的帐篷里偷东西。”
“我不知道这里有魔法,”莱拉说着,伸手去拿腰间的匕首。
“Pilse,”小贩喊道,莱拉感到受到了侮辱。然后店员开口了。 “斯特拉斯特!”他喊道,莱拉立即转向市场保安。 “斯特拉斯特!”他再次喊道,其中一个人看着他们。
哇哦,莉拉在心里喊道,挣扎着挣脱小贩的手,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两步,撞到了另一个小贩。他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,正要拔出刀,突然看到小贩脸色惨白。
“马斯·阿文,”另一个说道,弯下腰低下了头。
握住莉拉的手突然消失了,她转向凯尔,凯尔像往常一样皱着眉头,越过她看向小贩。
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他问道。莱拉不确定哪个更让她惊讶:他的突然出现,他对小贩冷漠、居高临下的语气,或者他对她说话的令人敬畏的方式。
凯尔赤褐色的头发绑在脑后,黑色的眼睛反射着清晨的红光。
“艾文·瓦勒斯。如果我知道她和你在一起……”推销员结结巴巴地说,回到阿恩,或者用当地语言称呼他。莱拉很惊讶地听到凯尔回答的同样的话,并让卖家平静下来。然后她听到商人又说了“气体”这个词,并向她跑去,但凯尔把她拉了回来。
“够了,”他喊道。“索拉斯,”凯尔抱歉地对小贩说,“她是外地人。她没有受过教育,但她没有恶意。”
莱拉皱起眉头,瞪着他。
“Anesh,mas vares,”小贩深深鞠了一躬,“偷窃意味着恶意……”
摊贩低下了头,但他并没有看到凯尔,他回头看了看市场另一边朝他们走来的保安。凯尔的脸色也凝重起来。但莱拉看到了。 “无论她想要什么,我都很乐意买。”凯尔很快说道。
莱拉还穿着外套。推销员直起身子,惊慌地摇摇头。 “安妮,安,我不能拿你的钱。”保安慢慢地走近,但凯尔显然不愿意等他,他碰了碰硬币,“啪”的一声,然后把它扔到了地上。桌子。我把它按上了。 “对于给您带来的不便,我们深表歉意,”他转向莱拉说道。
不等摊贩回应,他就将莱拉推开,远离摊位和走近的保安。 “你没受过教育吗?”莱拉喊道,凯尔抓住她的肩膀,带她走出市场。 “五分钟!”凯尔脱下外套披在身上,卷起衣领。 “你连我的手都握不了五分钟!告诉我你还没卖掉那块石头。”
莱拉恼怒地哼了一声。 “我简直不敢相信,”她痛苦地说,离开人群和河流,朝狭窄的街道走去。 “我很高兴你没事,莱拉,”她模仿凯尔的语气说,“我很高兴你不是一个因为那块石头而崩溃的小偷。”
放在凯尔肩上的手松了一些。 “我不敢相信这真的有效。” “这不太好笑,”莱拉冷冷地反驳道。
凯尔停下来,用手臂搂住她的肩膀。 “我一点也不兴奋,”她说道,她的蓝眼睛充满担忧,黑眼睛令人费解,“我很高兴你没有受伤,莱拉,但安塔里是唯一一个应该能够得到帮助的人。” “结果,那块石头让你通过了,也证明了它有多么的危险,只要那块石头还在,还在我的世界里,我就不能放过它。”
莱拉垂下视线。 “好吧,”她说,“我们把它拿走吧。”凯尔的嘴角浮现出赞赏的微笑。然而,当莱拉从口袋里拿出石头并将其高高举起时,凯尔惊恐地尖叫起来,并突然抓住莱拉的手,防止石头撞到灯光。
在变幻的阳光下。当他触碰她的时候,凯尔的眼里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,但她并不认为那是因为皮肤接触。石头在她手中微微颤抖,仿佛感觉到了凯尔想要跟着它一起走。莱拉有些尴尬。
“圣人!”他责骂道,“你为什么不把它举高一点,让每个人都能看到它?”“我以为你会把它收回来!”她愤怒地说,并反驳说,“我真的打不过你。”我做到了。 “当然,”他嘶声说道,“看在国王的份上,不要被发现。”
莱拉把它塞进斗篷里,嘟哝了一些相当不友善的话。 “说到语言问题,”凯尔说,“我们在这里不能自由交谈。英语不是通用语言。”“我注意到了。谢谢你提醒我。”“世界不同了。” ”凯尔说。不过你说得对。”“就是为了批评我。我应该提前告诉你的。这里只有上层阶级和那些想讨好上层阶级的人才会说英语。” “说英语会大大改变你的外表。”莱拉眯起眼睛。 “那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?什么都不说?”
“我有这个想法,”凯尔说。莱拉的脸色沉了下来。 “但我不认为我能做到这一点,所以请小声点。”他微笑着,莱拉也微笑着,忍住了想戳鼻子的冲动。
“现在一切都已经商定了……”他转身就走。 “Pilse,”她低声说道,希望这是一个咒语——,然后跟在他身后。
二
奥尔德斯·弗莱彻不是一个诚实的人。
他在码头附近的小巷里经营着一家当铺,每天下船的人有的想得到一些东西,有的则想处理掉一些东西。弗莱彻满足了双方的需求。当地人也是如此。弗莱彻的商店位于伦敦的红色后巷,这里有你不该有的一切,这已不是什么秘密。
当然,诚实的人有时会来到他的当铺寻找或处置烟斗、乐器、通灵板、符文石、烛台等,但弗莱彻却把它们保留起来,以防他措手不及。门面与他们的物品。皇家卫队的检查。但他真正的生意很大,而且风险很大。
柜台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块窗户大小、漆黑如沥青的光滑石板。石板上白烟闪烁,如同粉笔书写一般,宣告着太子生日庆典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。公告上方有一个眨眼的微笑,一条信息在他的喉咙里浮现。
观看了一年一度的游行后,国王和王后邀请他们参加在宫殿前举行的王子20 岁生日庆祝活动。
几秒钟后,消息和王子的微笑消失了,石板暂时变暗,但随后又重新出现,其他公告开始循环。 “擦除?”弗莱彻沉声问道。来还是走?问题的主题是一个男孩。 —— 他肯定还是个孩子,嘴唇上的胡茬还没有长出来。 —— 他看着门旁边桌子上的东西。 Come 意味着购买,Go 意味着出售。
“都不是,”男孩低声说道。弗莱彻先生看着年轻人移动的双手,但他似乎并不特别担心。今天没有太多工作要做,但弗莱彻先生希望男孩有勇气尝试一下来消磨时间。 “看一下,”他紧张地说。
弗莱彻的店里几乎没有顾客。人们带着目的而来。他们需要清楚自己的意图。不管这个男孩的意图是什么,我希望事情没有听起来那么糟糕。 “如果你找不到你要找的东西,请告诉我,”弗莱彻说。
男孩点点头,但偶尔也会瞥一眼弗莱彻。更准确地说,弗莱彻的手臂放在柜台上。在这样一个收获的早晨(人们可能会想,考虑到顾客的来源,当铺应该在小偷多发的时间营业,这意味着它们应该整夜营业),但是弗莱彻……我早就发现顶级顾客知道。天气阴沉,弗莱彻把袖子卷到肘部,露出黑色前臂上的各种痕迹和伤疤。弗莱彻的皮肤是他一生的地图。而且生活并不总是一帆风顺。
“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?”男孩终于说道。 “什么?”弗莱彻扬起浓眉。 “是关于你的。”男孩的目光落在弗莱彻手腕上的印记上。束缚咒像手铐一样缠绕在他的手上,深深地刻进他的肉里,甚至更深。 “我可以看一下吗?” “哦,这个?”弗莱彻举起手问道。这些标记是对那些违反魔法黄金法则的人的惩罚。
“不要用你的力量来操纵别人。”他带着冷酷而狡猾的微笑高喊道。对于此类罪行,国王绝不会纵容,并且必须用具有约束力的咒语来标记罪犯,以威慑和限制他们的权力。
但弗莱彻失败了。手腕内侧的印记被破坏,变得模糊,就像断了的锁链一样。为了摆脱束缚,他牺牲了自己的鲜血、灵魂和生命,流浪世界,但最终还是回来了。再次自由。一种自由。 —— 这是为了防止守卫发现他恢复了力量,夺走他的魔法,甚至夺走他的生命。当然,他也贿赂了一些人。每个人,包括豪门、王公贵族,都想要一些不该拥有的东西。弗莱彻的工作就是获得这些东西。
男孩瞪大了眼睛,盯着那个标记,脸色变得苍白。 “塔克。”弗莱彻的手臂回到柜台上。 “观赏时间已经结束,你要买东西吗?”
男孩空手而去,弗莱彻叹了口气,从后面的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斗。他打了个响指,一团蓝色的小火球在他的拇指尖上舞动,点燃了压缩的烟叶。他从衬衣口袋里掏出另外一样东西,放在木柜台上。
一颗小棋子。准确的说,是一辆白色的车。代表尚未偿还的债务,但迟早会偿还的。
这辆车曾经属于安塔里男孩凯尔,几年前他把它带到弗莱彻的当铺作为圣徒队比赛中讨价还价的筹码。
圣徒是一款增加赌注的游戏,需要策略、运气和一点作弊,游戏可能需要几分钟到几个小时。当晚的最后一场会议持续了近两个小时。弗莱彻和凯尔战斗到了最后,筹码池随着夜晚的推移而增加。当然,他们赌的并不是钱。桌子上摆满了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物品和不寻常的魔法道具,包括一瓶许愿沙、一个喷水器和一件不断旋转的外套。
弗莱彻只剩下三张牌:一对国王和一张圣人。他有信心自己能够获胜。结果,凯尔产生了三位圣徒。问题是,牌组里只有三个圣徒,弗莱彻手里只有一个。随着凯尔出牌,弗莱彻的圣人亮起,变成了最小的一张牌,从者。
弗莱彻气得满脸通红。这个被宠坏的小子实际上是在对弗莱彻恶作剧,将咒语卡放入他的牌组中。这对圣卡来说既是好事也是坏事。胜者为王,没有任何限制,也没有公平竞争。
弗莱彻无奈,只能揭穿自己的烂牌,遭受嘲笑和严厉的羞辱。凯尔微笑着,耸耸肩,站了起来。他触摸了筹码池顶部的另一枚伦敦棋子Gadget ——,并将其扔给了弗莱彻。
“请不要记仇。”他眨了眨眼睛,拿起那堆奖杯就离开了。
不要记仇。
弗莱彻抓着一块小石雕。店门前的铃声响起,又有一位顾客走了进来。他又高又瘦,留着灰色的胡须,眼神里充满了饥饿。弗莱彻将棋子放回口袋,露出残忍的笑容。
“抹掉?”他问。
来还是走?
在路上,凯尔感觉到莱拉的口袋里藏着一块石头。
当他的手指握住莱拉的手指时,他的皮肤接触到了符石,一瞬间他只想着把它夺走。只要有这个,一切似乎都很好。这个想法很奇怪。只要石头还在,就不会出问题。但当他带着莱拉去红色伦敦的时候,那块石头总是引起他的注意,他浑身发抖,尽量不去想它,同时避开人多的地方,朝红宝石田走去。我做到了。
拉伊的生日庆祝活动持续一整天,城里的大多数人,包括市民和警卫,都聚集在河边和红宫。
他感到内疚和焦虑。他会和王室成员一起乘坐敞篷马车游行,一边笑着一边斥责他哥哥引人注目的做法。
凯尔确信,如果没有他,莱恩会生闷气好几个星期。然后他想起来,他没有机会道歉。想到这里,他的心像刀子一样绞痛,但他告诉自己,情况迫使他这么做,莱拉会在适当的时候向他解释。莱在哪里?雷恩会原谅他的。
凯尔拉起衣领,低下头,但当他走在街上时,他仍然感觉到有目光在注视着他。他不停地回头看,但他无法摆脱自己被跟踪的感觉。确实有人在跟踪他,——莱拉,看向他的目光越发强烈。
尽管她显然很担心,但她始终没有说话。凯尔不知道自己是在执行不许说话的命令,还是在等待机会。突然,两名皇家卫兵出现,腋下夹着头盔,随意行走,威胁凯尔—— 和莱拉—— 进入一个隐蔽的门廊。她终于打破了沉默。
“告诉我,凯尔,”在警卫离开并回到路边后,她说道,“平民们对待你就像王子和贵族一样,而你却像小偷一样躲避警卫。“这是什么样的? “都是。不,”他回答道,默默祈祷她不要再问下去了。但莱拉并没有放弃。 “你是一个从富人那里偷窃并施舍给穷人的英雄吗?”她问道。
一个流氓,一个民间英雄,一个当权者的噩梦?” “不。 “你被通缉吗?” “这不算数。” “根据我的经验,这个人要么被通缉,要么不被通缉,”莱拉说。如果你不被通缉,为什么要躲着警卫呢? “因为我想他们可能在找我。‘他们为什么找你?’‘因为我走了。’”
我听到莱拉放慢了速度。 “他们为什么要关心你失踪了?”她停下来问道,“你是谁?”凯尔转向她。
说:“我说过 ——”“不,”她眯起眼睛,“你在这里是什么人?对他们来说是什么人? ”凯尔犹豫了。他只想尽快抵达目的地,从他的房间取一件白伦敦 的信物,把讨厌的黑石带出这个世界。但莱拉摆出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。“我属于王室。”他说。根据与莱拉几个小时的相处经验,凯尔知道她从不轻易动容,但听到刚才的宣言,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。“你是王子?”“不是。”他斩钉截铁地说。“就像马车上的那个帅小伙?他是你的兄弟吗? ”“他叫莱,不是的。”凯尔回答时底气不足,“呃……不完全是。 ”“这么说你就是黑眼王子。我得承认,我从没当你是 ——”“我不是王子,莱拉。 ”“我自己长了眼睛,你那么傲慢 ——”“我不是——”“可你一个王室成员为什么 ——” 凯尔把她按在巷子的砖墙上。 “我不是王室成员,”他厉声说道,“我属于他们。 ” 莱拉的额头拧成一团。“什么意思? ” “他们拥有我,”他说,这些话让他有些难为情,“我是财产。一件物品。这么说吧,我在王宫里长大,但那里不是我的家。王室成员抚养我长大,但他们不是我的家人,也没有血缘关系。我对他们有用,所以他们留着我,但这与归属无关。 ” 他每说一个字都很艰难。他知道这样说对国王和王后不公平,即使那不是爱,他们待他也无可挑剔,还有莱,始终当他是兄弟。可他说的是事实,不是吗?有几分事实,就有几分痛苦。再怎么相亲相爱,事实对他来说就是可资利用的一件武器、一面盾牌、一样工具。他不是王子。他不是他们的儿子。 “你真是混账,”莱拉冷冷地推开他,“你想要什么?同情吗?我 可不会给你。 ” 凯尔抿着嘴唇。“我没有 ——” “你就算无家可归,也有房子住,”她啐了一口,“就算举目无亲,也有人关心你。你也许不是心想事成,但我敢打赌你肯定衣食无忧,你还有脸说因为不是爱,什么都不算数。 ” “我 ——” “爱不能让我们免于挨饿受冻,凯尔,”她接着说,“或是因为兜里的钱被一刀捅死。爱带不来任何好处,所以你应该庆幸你所拥有的一切,也许你想要别的东西,但需要有的你都有了。 ” 她一口气说完,双眼明亮,脸颊绯红。 凯尔第一次看清了莱拉。不是她佯装的模样,而是她的本来面目。一个冰雪聪明、心惊胆战的女孩,为了生存竭尽全力。她可能挨过饿、受过冻、打过架 ——肯定也杀过人 ——在生命线上挣扎,就像守护风中的烛火。 “说句话啊。”她催促道。凯尔吞了吞口水,握手成拳,硬着头皮与她对视。“你说得对。 ”他说。 承认这一点令他异常难过,那一刻,他只想回家(那里确实是家,远远强过莱拉可能拥有的一切)。让王后抚摸他的脸颊,让国王轻拍他的肩膀。搂着莱的脖子,举杯庆贺他的生日,听他闲聊、欢笑。 他想得肝肠寸断。 可他不能回去。 他犯了个错误,导致他们置身于险境,所以他必须力挽狂澜。 因为他有责任保护他们。 因为他爱他们。 莱拉仍然盯着他,等他说重点,结果没了下文。“你说得对,”他又说了一次,“我很抱歉。与你的生活相比,我过的日子简直就是——” “少来同情我,魔法小子。”莱拉吼道,一把刀出现在她手中。于是,担惊受怕的街头混混不见了,杀手本色卷土重来。凯尔勉强笑笑。他根本斗不过莱拉,但看到她恢复了气势汹汹的派头,还是感到一丝安慰。他移开视线,抬头望天,艾尔河的红光照在低矮的云层上。暴风雨就要来了。莱也会为此生气,在这么重要的日子,他讨厌任何扫兴的事情。 “走吧,”凯尔说,“我们快到了。 ” 莱拉收刀回鞘,跟了上来,这次眼里少了些敌意。 “我们要去的地方,”她说,“有名字吗? ” “Is Kir Ayes,”凯尔说,“红宝石地。”他还没有告诉莱拉,她的旅程即将在此结束。非结束不可。为了抚平他的心绪,也为了保护她的安全。 “你指望在那里找到什么? ” “一件信物,”凯尔说,“保证我们能去白伦敦的东西。”他回想着房间里的架子和抽屉,从不同城市带来的各种小玩意儿琳琅满目地浮现在他的脑海。“那家酒馆,”他接着说,“是一个叫佛娜的女人在打理。你们俩应该会臭味相投。 ” “为什么? ”“因为你们都 ——”他想说硬得像钉子一样,但等他转过街角,突然停下脚步,刚到嘴边的话烟消云散。“那里就是红宝石地吗?”莱拉在后面问道。 “是的,”凯尔淡淡地说,“应该说,以前是。 ”什么都没了,只剩灰烬和烟尘。酒馆以及里面的一切,都被大火夷为平地。 Ⅳ 这不是寻常的火灾。 寻常的火灾只能烧掉木头,烧不掉铁。寻常的火灾会蔓延开去。这一场却没有。大火沿着建筑的边缘燃烧,正好吞噬了酒馆,只有一部分翻卷的火舌烤焦了酒馆四周的街石。 不,这是魔法造成的。而且火灾刚刚发生不久。废墟还冒着热气,凯尔和莱拉跋涉其 间,搜寻着可能残留下来的东西 ——无论是什么。结果一无所获。凯尔感到恶心。这种大火烧得既快又猛,周围有封印的圆环。它不仅限制了火焰的范围,也限制了所有的一切。每一个人的行动。多少人被困在里面?废墟里有多少具尸体,化成了焦骨,甚至只剩骨灰?然后凯尔自私地想到他的房间。多年的收藏 ——音乐盒和纪念品,乐器和装饰物,那些稀罕的、寻常的、奇异的 ——全没了。 莱的警告 ——别干这种傻事了,当心被抓 ——回荡在脑海里,凯尔甚至有点庆幸那些东西都没了,不至于被人发现。接着他心里一沉。无论是谁干的,他们志不在掠夺他的收藏 ——至少那不是重点。但他们毁掉了他所有的战利品,拦住了他的去路。安塔芮没了信物就无法旅行。他们试图将他逼上绝路,确保一旦他逃回红伦敦,就再也无计可施。 这种手段酷似霍兰德的风格。同样是他,扯下了挂在凯尔脖子上的伦敦硬币,将其扔进了黑暗之中。莱拉踢开一个水壶的残骸。“现在怎么办? ”“这里什么都没了,”凯尔说着,任由一把灰烬从指缝间落下, “我们必须另找一件信物。”他拍掉手上的灰,思绪纷飞。在红伦敦拥有这种小玩意儿的不止他一人,但名单不长,因为他更愿意找有趣且温和的灰伦敦人做交易,不愿意与变态且粗暴的白伦敦人打交道。国王有,是很多年前传下来的。佛娜也有,来自他们的交易(可惜佛娜恐怕就埋在瓦砾堆里)。 还有弗莱彻。 凯尔打起了退堂鼓。 “我知道一个人。”他说得很简单,不想费力解释弗莱彻是个无关紧要的罪犯,在几年前和他玩圣徒牌的时候输大了,当时凯尔年轻气盛,送了对方一件白伦敦的小玩意儿,以示安慰(如果他想骗自己的话)或是存心刺激(如果他诚实的话)。“弗莱彻。他在码头有一家店铺。他有信物。 ” “那好吧,但愿他们没有烧掉那家店铺。 ”“我倒是希望他们 ——”凯尔的话戛然而止。有人来了。闻起来像干涸的血和烧红的铁。凯尔冲向莱拉,不等她表示抗议,一把捂住 她的嘴,同时在她的口袋里摸索。他一找到石头就将其握住,力量在他体内翻涌,在血管里奔流。凯尔屏住呼吸,同时打了个寒战,但他没时间体味这种感觉 ——既激动又恐惧 ——也没时间犹豫。信念,霍兰德说过,信念是关键,于是凯尔不废话,也不迟疑。 “隐藏我们。 ”他命令符文石。 石头答应了。它对生命歌唱,力量在他体内震颤 ——不过两次心跳之间 ——黑烟裹住了凯尔和莱拉。它犹如一张黑色的纱巾盖在他们身上;他摸了摸,那种质感不像布料,更像气体。凯尔低头看见了莱拉,莱拉抬起头,也可以看见他,周遭的世界依然清晰可见,尽管蒙上了咒语的色彩。凯尔不敢呼吸,只希望石头实现了他的要求。他别 无选择。根本来不及逃跑。 很快,霍兰德出现在街边的路口。 一看到他,凯尔和莱拉顿时紧张起来。因为在巷子里躺了一会儿,他看上去有点狼狈。他的手腕掩在皱巴巴的短斗篷底下,不仅红肿,而且有瘀伤。银胸针失去了光泽,衣领沾着泥土,在凯尔的记忆里,他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接近愤怒。眉头微微皱起。下巴收紧了。 凯尔感到石头在他手里抖动,不知道是不是它在吸引霍兰德,或是霍兰德在召唤它。 另一个安塔芮举起什么东西 ——一块纸牌大小的,扁平的水晶——递在嘴边,以他低沉冷淡的嗓音说话。 “.va s.taro。 ”他说的是当地的语言。他在城里。 凯尔没听见对方的回答,但霍兰德顿了顿,应了一声 “K.sa”——我敢肯定 ——然后把水晶塞回口袋。安塔芮倚墙而立,端详着酒馆的焦黑废墟,仿佛在欣赏一幅画。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,似乎失了神。 或是在等待。 他的目光沉稳不惊,惹得莱拉有些焦躁,凯尔用力捂紧了她的嘴。 霍兰德眯起眼睛。或许是在思考。或许是在观察他们。然后他说 话了。“房子燃烧时,他们在尖叫,”他说的是英语,嗓门很大,不可能是自言自语,“所有人都在尖叫。尤其是那个老女人。 ”凯尔咬紧牙关。 “我知道你在这里,凯尔,”霍兰德接着说,“即便是烧过的废墟也掩盖不了你的气味。石头的魔法也藏不住石头本身。对我不行。它召唤我,就像它召唤你。我怎样都会找到你,所以别干傻事了,出来见我。 ” 凯尔和莱拉在他面前纹丝不动,双方相距几步之遥。 “我没心情玩游戏,”霍兰德警告道,惯常的平静语气夹杂着一丝恼怒。见凯尔和莱拉毫无动静,他叹了口气,从斗篷里掏出一块银怀表。凯尔认得那是莱拉留给巴伦的。当霍兰德把怀表扔过来的时候,他感到莱拉的身子僵硬了;怀表在焦黑的街道上蹦跳着,最后滑到废墟的边缘。从凯尔的位置,可见怀表上面沾着血迹。 “他因你而死。”霍兰德对莱拉说,“因为你跑了。你当时是胆小鬼,现在还是? ” 莱拉试图挣脱凯尔的胳膊,但他拼尽全力抱着她,贴在自己胸前。他感到泪水滴落在手上,但他拒不放开莱拉。“不要,”他耳语道,“这个时候,这种情况,不能动手。 ” 霍兰德叹息一声。“那你死的时候也是胆小鬼,迪莱拉 ·巴德。 ”他从斗篷底下拔出弯刀。“等一切结束,”他说,“你们会后悔这时候没有出来。 ” 他举起手来,一阵风刮过酒馆的余烬,将其纷纷吹到空中。凯尔抬头望向上方的一团灰尘,无声地祷告着。“最后的机会。”霍兰德说。 无人回应。他放下手,灰尘纷纷飘落。后果是可以预见的。等灰尘铺满纱巾,他们必定暴露无遗,霍兰德会在第一时间发起攻击。凯尔死死地握住石头,紧张地算计着,决定再次召唤石头的力量,只要灰尘碰到纱巾……结果直接穿透了。 灰尘穿透了不可思议的纱巾,又穿透了他们,仿佛他们根本不在那里。仿佛他们不是真实的存在。当最后一片灰尘落回废墟,霍兰德那对异色眼睛间的眉头拧紧了,看到安塔芮失望的表情,凯尔从中获得了些许(少得可怜)安慰。他或许能感觉到他们,但肉眼看不到。 终于,风停了,周遭恢复了平静,而凯尔和莱拉仍然躲在石头的护佑之下,霍兰德的决心也动摇了。他收起弯刀,退了一步,然后转身走了,斗篷在身后飘荡。 霍兰德刚一走远,趁着凯尔有所放松,莱拉立刻摆脱了他和魔法的保护,冲向地上的银怀表。“莱拉。”他喊道。 她好像没有听见,不知道是离开了保护罩的缘故,还是她一心只想着那块小小的、血迹斑斑的怀表。他看着莱拉单膝跪地,颤颤巍巍地捡起了它。 他来到莱拉身边,试图按上她的肩膀,却扑了个空。他想得没错。纱巾不仅仅使他们隐形,还虚化了他们的实体。 “让我现身。”他命令石头。能量又在他体内涌动,很快,纱巾消失了。凯尔跪下去的同时,震惊于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实现了想法——魔法确实来得容易,但这是石头第一次愿意解除咒语。他们不 能毫无遮蔽地停留在此,于是凯尔抓住她的胳膊,无声地召唤魔法提供掩护。石头服从了,影子纱巾再次覆盖了他们俩。 莱拉浑身发抖,他很想告诉她没事了,兴许霍兰德仅仅偷走了怀表,没有要巴伦的性命,但他不想撒谎。霍兰德有很多面 ——大多都不为人知 ——但他从不感情用事。如果他富有同情心,或心肠有点软,阿索斯早就放干了他的血,把他的心肝连同灵魂一起挖出来。 不,霍兰德残酷无情。巴伦必死无疑。“莱拉,”凯尔轻声说,“我很遗憾。 ”她起身时,手里抓着怀表。凯尔与她一同起身,虽然看不见她眼里的情绪,但她脸上写满了愤怒和痛苦。 “等这事儿办完了,”她说着,把怀表收进了斗篷,“我要亲手割开他的喉咙。”然后她挺起胸膛,颤悠悠地吐了一口气。“好了,”她说,“弗莱彻的铺子怎么去? ” part ten 白棋子 Ⅰ 布思开始瓦解。 在阴冷的灰伦敦,这个醉鬼的肉体维持不了太久 ——在他体内燃烧的东西对此颇不满意。这件事怪不得魔法,可供消耗和供养的实在太少了。人类的生命与烛火无异,根本不是黑暗力量所习惯的那种火。热量微不足道,轻易便可熄灭。他进去的时候就将其烧光了,血液和骨骼瞬间化为碎屑和灰烬。 布思的黑眼珠向下转动,俯视烧焦的手指。他无法借着如此贫瘠的引火物起势,在任何一具肉体里都维持不了多久。并不是没有试过。他已经沿着码头丢弃了一路的躯壳。仅仅一个小时,烧过了所谓的萨瑟克区。而他现在的肉体 ——他在酒馆后巷里夺取的 ——就快完蛋了。覆盖在胸口的黑色污渍搏动着,试图阻止最后一点生命的流泻。也许他当初不该捅醉汉一个窟窿,但那是最快进入的方法。瓦解的躯壳和惨淡的前景令他处境尴尬。他看上去正在腐烂。 伴随他的步伐,皮肤一块接一块地脱落。街上的行人看见他就避之不及,远远地躲开,生怕他身上的东西会传染。当然会传染。魔法是一种真正美丽的恶疾。前提是宿主足够强壮。足够纯粹。这里的人不行。 他慢慢地前行 ——有气无力,步履蹒跚,毫不夸张 ——躯壳里的力量已是将熄的余烬,很快就会冷却。 绝望之中,他发现自己被吸引到 ——吸引回——出发的地方:比邻酒馆。这个奇怪的小酒馆竟有这般吸引力,实在令他吃惊。它是寒冷、死寂的城市中仅存的暖意。是微光,生命之光,魔法之光。 如果他能进去,兴许可以找到火。 为了回到酒馆,他竭尽全力,并未注意到站在门口的人,以及在他离开马路牙子,来到街心时,那辆飞速驶来的马车。 *** 爱德华·阿奇博尔德·塔特尔站在比邻酒馆外,大皱眉头。 酒馆应该开张了才对,此时却门闩未动,窗户紧闭,里面的一切都安静得反常。他看了看自己的怀表。正午已过。真是奇怪。太可疑了,他心想。简直邪门。他思考着各种可能性,全都不是好事。 家人认为他沉浸在幻想中不能自拔,他却坚持认为,是别人缺乏对魔法的洞察和感知,而他是有的。至少是在努力追求。说句真心话,他有点害怕自己永远不会有,甚至觉得(尽管他不会承认)那根本就不存在。 直到他找到那个旅者。名叫凯尔的,大名鼎鼎的魔法师。 那次 ——仅有的一次 ——见面重燃了他的信仰,激情的火苗烧得 前所未有的热烈。 于是爱德华按照对方的吩咐,回到比邻酒馆,希望再次遇见魔法师,接受他答应的一袋土。为了达到目的,他昨天来了,明天还会来,后天也是,直到那个大名人回来。 在他等待期间,内德 ——他的朋友和家人都这样叫他 ——脑子里编着故事,想象期盼已久的见面将如何开始,如何发展。细节千变万化,结局都是一样的:在每一个版本的故事里,魔法师凯尔都会偏过头,黑眼睛端详着内德。 “爱德华 ·阿奇博尔德·塔特尔,”他会说,“我可以叫你内德吗? ” “我的朋友都这样叫我。 ” “好的,内德,我看你很特别……” 然后他坚持要收内德为徒,甚至是做搭档,继而常常发展到崇拜的地步。 内德等在台阶上时,又做了一个白日梦。他的口袋装满了各种小玩意儿和钱币,魔法师有可能感兴趣的各种物品。但魔法师没有现身,酒馆也关门了,内德 ——他胡乱咕哝了几句咒语或祷文之类,企图凭借意念移开门闩,结果失败了 ——正准备暂时作罢,找个地方打发时间,忽然听见背后的街上传来撞击声。 马儿嘶鸣,车轮嘎吱一声停止转动,车夫慌忙扯住缰绳,几箱苹果滚落在地。他那副模样比马儿还受惊。 “怎么回事?”内德上前问道。 “见鬼了,”车夫说,“我撞了他。我撞人了。 ” 内德环顾四周。“我没看见你撞到什么。 ” “他在马车底下吗?”车夫接着说,“老天啊。我看不到他。 ” 但当内德俯身察看车底和轮辐,什么也没看见,除了一片煤 灰——奇怪的是,煤灰的形状有点像人 ——铺在街上,被风儿吹散了大半。还有一小堆煤灰似乎在移动,但随即垮塌,随风而去。怪事,他皱起眉头,心想。不对劲。他屏着呼吸,摸向残留的煤灰,做好了它突然复活的准备。但当指头碰到煤灰……什么都没发生。他失望地搓掉了拇指和食指上的煤灰。 “什么都没有,先生。”他站起来说。 “我发誓,”车夫说,“刚才有人。就在这里。 ” “你肯定看花眼了。 ” 车夫摇摇头,咕哝着爬下马车,装好板条箱,又小心翼翼地在车底检查了一番。 内德迎着光举起指头,端详着煤灰。他刚才感觉到了 ——也可能是错觉 ——温暖的刺痛,然而转瞬即逝。他又闻了闻煤灰,随即打了个大大的喷嚏,然后他在裤子上擦擦手,慢悠悠地走了。 Ⅱ 凯尔和莱拉向码头行进的途中,周围的人看不见他们。不仅看不见,而且摸不着。就像在酒馆废墟上时,灰尘穿透他们散在地,凯尔揽着莱拉的肩膀,穿透了街上的人群。对方感觉不到,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。似乎掩在纱巾底下的凯尔和莱拉不属于这个世界。似乎他们存在于世界之外。世界无法触及他们,他们也不能触及世界。莱拉下意识地想从马车上顺一个苹果,结果手指穿透了苹果,正如苹果穿透了手指。他俩犹如闹市中的幽灵。 这种魔法极其强大,即便在魔法壮盛的伦敦也很罕见。石头嗡鸣不休,其能量与凯尔的脉搏交织共振,仿佛他的第二脉搏。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诫他,必须抗拒在他体内流动的力量,但他赶走了这个声音。自从凯尔受伤以来,这是头一次感觉不到眩晕和虚弱,他就像抓着石头一样死死地抓着那股力量,带领莱拉走向码头。 离开酒馆废墟后,她就始终保持沉默,一手拉着凯尔,一手握着怀表,两人并肩而行。等她终于开口说话时,嗓音低沉刺耳。 “先说好,你别以为巴伦和我是亲人,我们不是的,”她说,“他不是我的亲戚。真不是。”语气生硬且空洞,但她紧咬牙关、揉搓眼睛的样子(她以为凯尔没看见),表达的却是另一种情感。不过凯尔没有揭穿她的谎言。 “你还有吗?”他问道,又想起莱拉对他和王室的冷嘲热讽,“我是问家人。 ”莱拉摇摇头。“老妈在我十岁时就死了。 ”“没有父亲? ”莱拉冷笑一声。“我父亲。”仿佛这个字眼坏透了,“我最后一次 见他,他要我卖身替他还债。 ”“我很遗憾。”凯尔说。“用不着,”莱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,“那人还没解开裤带,我就 割开了他的喉咙。”凯尔浑身打了个激灵。“我那年十五岁,”她轻描 淡写地说,“我记得当时最惊讶的是血量,一直咕嘟嘟地往外涌……”“你第一次杀人吗?”凯尔问。“是的,”她的笑容夹杂着哀伤,“不过杀人的好处是越杀越容易。 ” 凯尔眉头深锁。“这样不好。 ” 莱拉瞟了他一眼。 “你杀过人吗?”她问。 凯尔的眉头皱得更深了。“杀过。 ” “还有呢? ”“还有什么?”他反问。他以为莱拉会问是谁、在哪里,或者什么 时候、怎么杀的。但她没有。她问的是原因。“因为我别无选择。”他说。“你享受吗?”她问。“当然不。 ” “我挺享受。”她的语气带有一丝苦涩,“我是说,我不享受流血的场面,和他临死前的咯咯声,还有死后尸体的惨状。无感。但在我决定动手的那一刻,以及刀子捅进去的瞬间,我知道我做到了,我感觉到了……”莱拉搜寻着合适的词。“力量。”她注视着凯尔,“魔法也是那种感觉吗?”她诚恳地问道。 也许在白伦敦是的,凯尔心想,力量在那里就像刀子,是用来清 除障碍的武器。 “不,”他说,“那不是魔法,莱拉。那是谋杀。魔法是……”他没有说下去,附近的一块占卜板突然变黑,吸引了他的注意。 街上的路灯柱和店铺前的告示黑板都变成了空白。凯尔放慢脚步。整个上午,黑板都在循环播放莱的生日庆典内容,通报今日 ——以及本周 ——的游行、公共宴会、庆典活动和私人舞会。刚开始看到占卜板变色,凯尔以为是正常的内容切换。很快,它们同时播放了一条警示消息。只有一个词: 寻人 白色加粗的字一闪一闪,出现在每一块占卜板的头条,底下配有一张凯尔的肖像。金发黑眼,银扣外套。肖像在动,但毫无笑意,只是盯着外面的世界。第二个词浮现在肖像底下: 悬赏圣徒啊。 凯尔突然停下脚步,跟在半步开外的莱拉撞上了他。 “怎么了? ”她推开凯尔的胳膊,问道。然后,她也看见了。“噢……”数英尺开外的一位老者驻足阅读通告,并不知道失踪的人就站在身后。微微波动的凯尔肖像底下,有一个用白色粉笔画的空心圆圈。 旁边的说明是: 如发现此人,请触摸此处。 凯尔暗暗骂了一声。被霍兰德追杀已经够糟了,现在整个城市或许已经戒严。他们不可能永远维持隐身状态。如果他们躲在纱巾底下,他就无法举起信物,更谈不上使用。 “走吧。”他迈开脚步,拽着莱拉,赶往码头。他轻皱眉头,东张西望。等他们到了弗莱彻的店铺,发现店门紧闭,一块写有 RENACHE的牌子挂在外面。暂时离开。 “我们要等吗?”莱拉问。 “不在外面等。”凯尔说。店门有三道插销,可能也加持了魔法,但他们不需要将其打开。他们在街上穿透了五六个人,如今他们直接穿透木头。 等他们安全进入店铺,凯尔立刻命令魔法解除纱巾。石头又一次服从命令,毫不犹豫地执行,魔法逐渐变薄,然后彻底消散。信念,当魔法滑过肩头,周围的房间清晰起来,他心想。霍兰德说得对,关键在于保持控制力。凯尔做到了。 莱拉松开他的手,转过身来,突然愣住了。 “凯尔。”她小心翼翼地说。 “什么?”他问。 “放下石头。 ” 他疑惑不解,低头看向手中的符文石,登时吓得喘不过气。他手背上的血管变黑了,就像涂在皮肤上的墨水,一直延伸到胳膊肘。那种似乎在他体内搏动的力量,真真切切地在他体内搏动,黑化了他的血液。他过于关注刚刚获得的力量、咒语本身,以及隐身状态,竟未 察觉到 ——或者说不愿察觉到 ——温暖的魔法犹如毒药,正在他的胳膊上蔓延。但他应该注意到,应该知道 ——那东西就是这样。凯尔再清楚不过了。他知道石头有多么危险,然而,即便现在,当他盯着黑化的血管,危险的感觉依旧遥不可及。一种持续不断的平静与石头的魔法一起在他体内发生作用,告诉他一切都会没事的,只要他一直握着 —— 一把刀插在他脑袋旁边的柱子上,房间里的空气突然凝固。 “你聋了吗?”莱拉吼道,又拔出一把刀,“我说了放下。” 不等平静再次迫近,凯尔强行松开石头。一开始,他的手指扣着符文石不放,任由温暖 ——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麻木 ——席卷全身。他的另一只手,未被污染的手,牢牢地抓住了黑化的手腕,逼迫五根拒不从命的手指伸直。 终于,手指极不情愿地松开了。 石头从手中掉落,凯尔顿时双膝一软。他慌忙扶着桌子,拼命地吸着气,眼前一片模糊,房子也倾斜了。他之前并未感到石头在吸取他的魔法,但现在石头掉落,就像有人浇熄了他的火。冷得锥心刺骨。 符文石在木地板上闪着微光,凯尔刚才握得太紧,导致粗糙的那一面沾着血迹。即便如此,凯尔仍要拼尽全力,才能按捺住捡起石头的冲动。尽管冻得瑟瑟发抖,他依然渴望将其握在手中。有人躲在不为人知的巢穴、伦敦的黑暗角落,就是为了追求这种刺激,但凯尔和他们可不是同道中人,对这种原始的力量无欲无求。也不需要。魔法不是他所渴望的,而是他所拥有的。但此时此刻,他的血管感到了饥渴,急切地想要得到它。 在他彻底失去控制力之前,莱拉跪在石头旁边。“真是聪明的小家伙。”她说着,伸手去捡。 “别 ——”凯尔来不及阻止,她已经用手帕将其包了起来。“总要有人带着它,”她把符文石塞进口袋,说道,“我敢说,这个任务交给我是最好的。 ”凯尔抓着桌子,等待魔法消失,血管的黑色一点一点地淡去。“还好吗?”莱拉问。凯尔吞了吞口水,点点头。石头是毒药,他们必须将其处理掉。 他稳住心神。“我没事了。 ”莱拉扬起眉毛。“是啊。你看上去健康得很。 ”凯尔叹息着,跌坐在一把椅子上。外面的码头山呼海啸,庆典活动达到高潮。烟火不时地打断音乐声和欢呼声,有店铺的墙壁阻隔,噪音虽然有所缓和,但仍震耳欲聋。“他是什么样的人?”莱拉盯着一个陈列柜,问道,“那个王子。 ”“莱?”凯尔捋了捋头发,“他……英俊、娇气、慷慨、多情、爱玩。他甚至可以跟一把舒服的软椅调情,但他从不当真。 ”“他和你一样惹了很多麻烦吗? ”凯尔微微一笑。“噢,多多了。不管你信不信,我得罩着他。 ”“但你们俩关系很好。 ”凯尔收敛笑意,又点点头。“是的。国王和王后虽然不是我的生身父母,但莱是我的兄弟。我愿意为他而死。我愿意为他杀人。我也 确实杀过。 ”“噢?”莱拉对一顶帽子产生了兴趣,“说说。 ”“过程可不讨人喜欢。”凯尔坐直了身子。“那我更想听了。”莱拉说。凯尔注视着她,叹了口气,又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,“莱十三岁 那年遭人绑架了。当时我们在王宫的院子里玩一个愚蠢的游戏。不 过,据我对莱的了解,他起初应该是心甘情愿跟人走的。从小到大,他总是轻信于人。 ” 莱拉把帽子放到一边。“发生了什么? ” “红伦敦是个好地方,”凯尔言之凿凿,“王室善良仁慈、公正无私,大多数人安居乐业。不过,”他又说,“我去过三个伦敦,我可以说:痛苦在哪里都存在,只是形式不同。 ” 他想起了取之不尽、金光灿灿的财富,以及那些没有财富的人所过的日子。那些因为犯罪而被剥夺力量的人,还有那些不够幸运、生来就穷困潦倒的人。凯尔忍不住设想,莱 ·马雷什如果不是出生在王室,会是什么样子?他会在哪里?当然了,莱依靠自己的魅力和笑容就能生存下来。他总有办法应付。 “我的世界是由魔法组成的,”他说,“那些拥有天赋的人是幸运儿,王室希望那些没有天赋的人也能成为幸运儿。希望他们的慷慨,他们的关怀,惠及每一个市民。”他与莱拉四目相对。“但我见过这座城市的黑暗面。在你的世界,魔法极为罕见。在我的世界,没有魔法才是怪事。那些缺乏天赋的人常常被鄙视,受到的待遇可想而知。人们相信魔法做出了选择。因为它进行了审判,所以他们也可以审判。他们称之为Aven essen。神圣的平衡。 ” 但根据这个逻辑,是魔法选择了凯尔,而他并不相信。别人也可以觉醒,或者说带上安塔芮的记号,被领进奢华的红色羊圈,不一定非得是他。 “我们活得亮堂堂的,”凯尔说,“无论如何,我们的城市生机勃勃。光芒四射。但是有光的地方……这么说吧,好些年前,一个组织建立起来。他们以阴影社自称。那五六个男女 ——有的拥有力量,有的没有 ——认为红伦敦的力量燃烧得太过明亮,毫不怜惜,挥霍无 度。在他们看来,莱不是普通的小男孩,而是一切错误的象征。于是他们抓走了他。我后来得知,他们打算把他的尸体挂在宫门上。感谢圣徒,他们没有这个机会。 “事情发生时我十四岁,比莱大一岁,还在学习使用力量。国王和王后听说儿子被绑架,派出皇家侍卫全城搜寻。公共广场和各家各户的所有占卜板都在播报紧急通知,寻找被绑走的王子。我知道他们找不到他。我打心眼里知道。 “我去了莱的房间 ——我记得当时王宫里空空荡荡,所有侍卫都出去搜寻王子了 ——找了一样确实属于他的物品,是他雕刻的一匹小木马,只有巴掌大小。我使用信物制造过一些门,但从未这样做过,从未针对人,而是针对地点。但有一个安塔芮的词语可以用于寻找,所以我想兴许能成功。必须成功。确实也成功了。房间的墙壁退开了,通向一艘船的底部。莱躺在地板上,没了呼吸。 ” 莱拉吸了一口气,嘶嘶作响,但她没有插嘴。 “我学了不少有用的血令咒,”凯尔说, “As Athera。增长。 AsPyrata。燃烧。As Illumae。发光。As Travars。旅行。As Orense。开启。As Anasae。驱散。还有As Hasari。治疗。于是我尝试治疗他。我割开手掌,按在他胸前,念出这个词。但没有效果。”凯尔永远忘不了那幅画面:莱躺在潮湿的甲板上,面色惨白,一动不动。只有在那个时候,他看起来小得可怜。 “我不知道怎么办,”凯尔接着说,“我以为使用的血量不够。于是我割开手腕。 ”他翻过手掌,低头看着隐约可见的伤疤,感到莱拉的目光直直地射来。“我记得我跪在他面前,手掌按在他身上,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血令咒,胳膊隐隐作痛。As Hasari。As Hasari。As Hasari。我当时并不知道,治疗咒语 ——即便是血令咒 ——需要时间。其实念过第一次后,就已经起效了。过了好一会儿,莱醒过来了。”凯尔悲伤地笑了笑。 “看见我趴在他身上,血流不止,他问的第一句话不是‘怎么了?’或者‘我们在哪里?’他摸着胸膛上的血说,‘是你的吗?都是你的吗?’我点点头,他突然哭了,然后我带他回家。 ” 他迎上莱拉的目光,她的眼睛睁得老大。 “那个阴影社怎么样了?”发现故事已经讲完,她问道,“抓他的那些家伙?他们在船上吗?你们回去找他们了吗?你们派卫兵去了吗? ”“是的,”凯尔说,“国王和王后逮捕了阴影社的全部成员。莱宽 恕了他们所有人。 ”“什么? ”莱拉嘶声说道,“他们当时可是要杀了他啊! ”“这就是我兄弟的做事方式。他很顽固,大多数时候靠身体上的 各个部位思考,除了大脑,但他是个好王子。他拥有很多人缺乏的特质:同情。他原谅了绑架他的劫匪。他理解他们为何犯罪,体会了他们的痛苦。他相信如果能宽大处理,他们就不会再伤害他。”凯尔低垂目光,“而我确保他们不能再伤害他。 ” 当莱拉理解了他的意思,眉头微微皱起。“你刚才不是说过 ——”“我说莱原谅了他们。”凯尔站了起来,“我没说我原谅了他们。 ”莱拉盯着他,表情既不惊讶也不恐惧,反而带有敬意。凯尔活动了一下肩膀,又抚平了外套。“我想我们最好开始找了。 ”她眨了眨眼睛,又眨了眨,显然有话想说,但凯尔的姿态再清楚不过,这场特殊的谈话已经结束。“我们要找什么?”她问道。凯尔搜寻着堆得满满当当的货架、箱子和柜子。“一枚白色的棋子。 ” Ⅲ 凯尔在红宝石地的废墟里翻找了半天,却忘了去看看早先遇袭的小巷——他在那里留下了两具尸体 ——也就是几个小时前的事情。如果他冒险回去,就会发现其中一具尸体 ——被石头困住的杀手 ——不见了。 那个杀手这时候正在路边行走,他感受到太阳的温暖,又听见远处的欢呼声,嘴里低声哼哼着。 他的身体状况不大好。当然了,比另一具肉体强,那个来自无趣伦敦的醉鬼没能坚持多久。这个更好,强多了,但内部已经烧完,开始变黑,黑暗顺着血管蔓延,覆盖了皮肤,就像污渍。他现在看起来不大像人,倒像一截烧焦的木头。 不过都在意料之中。毕竟他一直在忙活。昨天晚上,黑暗中的妓院灯火通明、诱惑万端,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站在门口,满脸堆笑,头发是火焰的颜色,生命的颜色。“Avan,res nastar。 ”她咕哝着地道的阿恩语。她说话时提起裙子,裸露的膝盖一闪而过。“不想进来吗? ” 于是杀手进去了,口袋里的钱币叮当作响。 女人领着他进了走廊 ——这里很黑,比外面还黑 ——他乖乖地跟在后面,牵着女人的手,享受着对方的触感 ——说实话,是脉搏。女人没有看他的眼睛,否则会发现它们比走廊更黑。她的注意力在他的嘴唇、衣领和腰带上。 他仍未完全适应这具肉体的细微动作,但还是将破裂的嘴贴上了女人柔软的唇。有东西在他们的唇齿之间传递 ——那是一种纯粹黑火的余烬——女人浑身颤抖。 “As Besara。 ”他在女人耳边低语。索取。 他扒下女人的衣服,同时深深地亲吻,黑暗掠过她的舌头,钻进她的脑袋,令人神魂颠倒。力量。人人都想要,渴望亲近魔法,亲近魔法的源头。女人敞开怀抱迎接它。也迎接他。当魔法攫住他们,享用新鲜的生命、血液和肉体时,他们的神经也受到刺激。他强行占据过醉鬼布思的肉体,但一个心甘情愿的宿主当然会好些。至少,他们维持得更久。 “As Herena, ”他把女人推到床上,柔声说道。给予。 “As Athera。 ”当一方进入、一方接纳的时候,他呻吟道。增长。 他们一同动作,就像完美匹配的脉搏,相互融合。等一切结束,女人的眼睛扑闪着睁开,映着他的眼睛,都是光滑亮泽的黑色。她的两片红唇在幕后黑手的操纵下,露出扭曲的笑容。 “As Athera。 ”她从床上爬起来,复述道。他起身跟了上去,他们——一个思想,两个身体 ——离开妓院,消失在夜色之中。 是的,他一直在忙活。 他感到自己在城里蔓延,不断接近等候已久的红河,魔法和生命的脉搏横陈于此,如同一场早已许下的盛宴。 Ⅳ 弗莱彻的铺子就像迷宫,乱七八糟的陈设只有那家伙自己搞得清楚。凯尔在抽屉里找了足足十分钟,翻开了各式各样的武器和护身符,还有一把普普通通的遮阳伞,但就是没有白色的车。他呻吟一声,把遮阳伞扔到一边。 “你就不能使用魔法找到那该死的东西吗?”莱拉说。“整个铺子都施加了守护魔法,”凯尔回答,“防止探测咒语。还防贼,所以把那个放回去。 ”莱拉把手里的玩物搁在柜子上,她本打算将其收为己有。“这么 说,”她打量着一个玻璃箱子里的东西,问道,“你和弗莱彻是朋友? ”凯尔想起那晚弗莱彻输掉全部赌注时的表情。“算不上。 ”莱拉扬起眉毛。“很好,”她说,“偷敌人的东西更有趣。 ”敌人这个词儿很准确。有意思的是,他们本可以成为搭档。 “走私贩和销赃犯,”他曾经说,“我们可是黄金组合。 ”“我不干。”凯尔说。但当圣徒牌玩到了最后一手,明知胜券在握 的时候,他提出了一个弗莱彻无法拒绝的条件。“Anesh,”他故作慷 慨,“如果你赢了,我就替你干活。 ”弗莱彻面带贪婪的笑容,打出最后一手牌。凯尔也微笑着出牌,赢走了一切,留给弗莱彻的是受伤的自尊心 和一枚小小的白色棋子。 别记仇。 凯尔已经翻找了一半的库存,在寻觅信物的同时,隔一会儿就张望店门,而他的面孔仍在占卜板上默默地注视他们。 寻人 这时候,莱拉停止了翻找,盯着一幅带框的地图。她眯起眼睛, 歪着脑袋,皱着眉头,似乎发现了什么问题。“怎么了?”凯尔问。“巴黎在哪里?”她指着大陆上本该是巴黎的地方问道。“没有巴黎,”凯尔一边在壁橱里翻找,一边回答,“没有法兰 西,也没有英格兰。 ”“如果没有英格兰,哪儿来的伦敦? ”“我说过,城市是语言的怪象。这里的伦敦是阿恩的都城。 ”“那么你们所谓的阿恩就是英格兰。 ” 凯尔笑了。“不,”他摇着头走到莱拉身边,“阿恩包括大半个你们那里的欧洲。这座岛 ——你们的英格兰 ——叫做拉斯卡。意思是王冠。不过它只是整个帝国的一端。”他的手指沿着国境线比划。“在我们国家之外,北边是维斯克,南边是法若。 ” “再远些呢? ”凯尔耸耸肩。“更多的国家,大大小小。毕竟是一个完整的世界。 ”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地图上,眸子亮闪闪的,嘴角掠过一抹隐约 的笑意。“是的,没错。 ”她离开地图,走进隔壁的房间。过了一会儿,她大喊:“啊哈! ”凯尔吃了一惊。“你找到了吗?”他喊道。她捧着宝贝出来了,但不是棋子,是一把刀。凯尔大失所望。 “没有,”她说,“这个设计是不是很聪明?”她举起来给凯尔看。刀柄不仅是用来抓握的;护着指节的铁环呈波浪形,与柄身相连。“用来击打。”莱拉解释道,似乎担心凯尔理解不了铁环的作用。“你可以刺杀对方,也可以打掉他们的牙齿。或者两样都来。”她摸着刀尖说,“当然不能同时做到。 ”“那是,”凯尔关上橱柜的门,说道,“你很喜欢武器。 ” 莱拉一脸茫然地瞪着他。“谁不喜欢? ” “你已经有一把刀了。”他说。 “所以呢?”莱拉欣赏着刀柄,“刀是永远不嫌多的。 ” “你很暴力。 ” 她挥舞着刀。“我们可没本事放点血外加咕哝几声就变出武器。 ”凯尔气不打一处来。“那不是咕哝。再者,我们来这儿不是为了偷东西。 ”“我还以为就是来干这个的呢。 ” 凯尔叹息着,继续在铺子里搜寻。他到处都翻遍了,包括弗莱彻那间狭小的偏房,结果一无所获。弗莱彻应该不会卖掉……会卖吗?凯尔闭上眼睛,感知周遭的一切,希望觉察到异世界的魔法。但这个地方充满了力量的嗡鸣,纷乱交缠,全是禁用魔法,无法将其与异世界的魔法区分开来。 “我有个问题。”莱拉说,她的口袋里叮当作响,十分可疑。“毫不意外,”凯尔叹口气,睁开眼睛,“另外,我记得我说了不 能偷东西。 ” 她咬着嘴唇,掏了几块石头出来,还有一种连凯尔都不认识的金属装置,统统放进一个箱子里。“你说过,世界被分离开来。那么这个家伙——弗莱彻——怎么有白伦敦的东西呢? ” 凯尔仔细检查着一张桌子,他敢肯定已经翻找过了,但这次又摸到了隐藏的抽屉。“因为是我给他的。 ”“好吧,你要那个做什么?”她眯起来眼睛,“是你偷来的吗? ” 凯尔皱着眉头。确实是偷的。“不是。 ”“骗人。 ”“我不是为了自己收藏,”凯尔说,“你们的世界只有极少数人知 道我的世界。那些知情者 ——收藏家和魔法迷 ——愿意付大价钱买一件小东西。一个小玩意儿。一个信物。在我的世界,大多数人知道你们的世界 ——少数人也对你们与魔法隔绝的生活感兴趣,就像你们世界的人对魔法感兴趣 ——而所有的人都知道另一个伦敦。白伦敦。对于来自那个世界的物品,有人愿意出高价收购。 ” 莱拉露出揶揄的笑容。“你是走私贩。 ”“一个小贼好意思说别人,”凯尔反唇相讥。“我知道自己是贼,”莱拉说着,从箱子上拿起一枚红色令币,在 指节上翻转。“我也接受。你不接受不是我的错。”令币消失了。凯尔张开嘴准备抗议,不过眨眼的工夫,令币出现在她的另一只手掌里。“虽然我不大明白,既然你是王室 ——”“我不是——”莱拉白了他一眼。“既然你和王室同吃同住,又属于他们,那么你肯定不缺钱。为什么冒险干走私的活儿? ”凯尔咬紧牙关,回想起莱是如何恳求他停止这种愚蠢的游戏。 “你不会明白的。 ” 莱拉眉头一拧。“作案动机从来都不复杂,”她说,“人们偷东西是因为偷到什么就获得什么。如果不是为了钱,那就是为了控制。偷窃和破坏规则的行为,令他们产生力量感。他们纯粹是为了反抗。 ” 她转过身去。“有人偷东西是想活下来,有人偷东西是想感受活着的价值。就这么简单。 ” “你是哪种?”凯尔问。 “我偷东西是为了自由,”莱拉说,“我认为两者都有。”她走进两间房中的一截过道。“你就是这样得到黑石的吗?”她喊道,“你做了个交易? ” “不,”凯尔说,“我犯了个错误。我想弥补,所以我要找到那个该死的东西。”他沮丧地关上抽屉,用力很猛。 “当心点,”一个粗哑的声音响了起来,说的是阿恩语,“别碰坏 了东西。 ” 凯尔闻声回头,发现是店主,他倚着一个衣柜,看样子有些困惑。 “弗莱彻。”凯尔说。 “你是怎么进来的?”弗莱彻问。 凯尔强迫自己耸耸肩,目光扫向莱拉所在的位置,她很机灵,躲在过道里没动。“可能是你布置的防线弱化了。 ” 弗莱彻抄起胳膊。“我不信。 ” 凯尔又偷偷地瞟了莱拉一眼,但她已经不在过道里了。他心里发慌,更可怕的是,过了一会儿,她出现在弗莱彻身后。她脚步极轻,手里闪着刀的寒光。 “Tac, ”弗莱彻举起手来,说道,“你的朋友太无礼了。”与此同时,莱拉的脚步戛然而止。她的面部肌肉绷紧了,试图与无形的力量 对抗,却徒劳无功。弗莱彻拥有罕见又危险的能力,他能控制骨头,借此操纵身体。正是这种能力使他有了束缚咒的伤疤,他也因为将其打破而骄傲满满。 不过,莱拉不以为然,嘴里骂骂咧咧。弗莱彻张开了手指。凯尔听见类似冰层裂开的响动,莱拉忍不住哀号一声,刀子从手中脱落。“我还以为你喜欢独来独往。”弗莱彻的口气像是在聊天。“放开她。”凯尔喝道。“你要逼我就范吗,安塔芮?” 凯尔握手成拳 ——铺子里有十几道防线,专门对付不速之客和飞贼,以及任何有意伤害弗莱彻的人,比如凯尔 ——不过店主咯咯一笑,放下手来,莱拉当即趴在地上,她抓着手腕,恶狠狠地骂着脏话。 “Anesh, ”他淡淡地说,“什么风把你吹到了敝店? ” “我曾经给过你一件东西,”凯尔说,“我想借用一下。 ” 弗莱彻嘲弄地哼了一声。“我不做借东西的生意。 ” “那我就买回来。 ” “要是不卖呢? ” 凯尔强颜欢笑。“你比谁都清楚,”他说, “什么东西都可以卖。 ” 弗莱彻模仿着凯尔的笑容,却是冷冰冰、干巴巴的。“我不卖给你,但我说不定会卖给她。”他望向莱拉,她已经爬起来,躲到墙边低声咒骂。“只要价钱合适。 ” “她不懂阿恩语,”凯尔说,“她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 ”“噢?”弗莱彻摸向下半身,“我一定能让她听懂。”说完他抓着裤裆,朝莱拉的方向抖了抖。莱拉眯起眼睛。“下地狱吧,你这 ——”“要是我的话,绝对不找她,”凯尔打断了她的话,“她咬人。 ” 弗莱彻叹了口气,摇摇头。“你到底碰上了什么麻烦啊,凯尔大师?” “没什么麻烦。 ” “肯定有,所以才来。再者,”弗莱彻笑得更欢了,“他们不会没事把你的脸挂在板子上。 ” 凯尔瞟了一眼墙上的占卜板,整整一个小时都在播放他的肖像。突然,他面色煞白。底下的圆圈,也就是标记如发现此人,请触摸此处的位置,闪着亮绿色的光芒。 “你干了什么?”凯尔吼道。 弗莱彻报以微笑。 “别记仇。”他沉声说道,然后店门猛地打开,皇家侍卫一拥而入。 Ⅴ 留给凯尔整理情绪、恢复镇定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瞬,侍卫们突然冲了进来,动静很大,一共有五人。 他逃不掉 ——无处可逃 ——也不想伤害他们,还有莱拉……好吧,他不知道莱拉去哪儿了。刚才她还在那边靠着墙,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不见(不过凯尔注意到,她在消失之前,手摸进了外套口袋,他感到石头的魔法在空气中轻微嗡鸣,当时在红宝石地,霍兰德一定也感觉到了这种响动)。 凯尔强迫自己站在原地,假装从容不迫,其实他的心脏在胸膛里剧烈跳动。他提醒自己,他不是罪犯,王室仅仅是担心他失踪。他没做错任何事,至少没有当着王室的面。王室并不知情。除非在他旅行期间,莱向国王和王后告发了他的罪行。不会的 ——凯尔希望他不会——但就算他说了,凯尔是安塔芮,也是王室家族的一员,受人尊敬,乃至畏惧。想到这些,他懒洋洋地靠上了背后的桌子,甚至带有几分傲慢。 当皇家侍卫们看见他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,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,无不面露茫然之色。莫非他们以为看见的是一具尸体?或者做好了打斗的准备?一半人当场跪下,另一半人手扶剑柄,还有一人皱着眉头,站在他们当中。 “埃利斯。”凯尔冲着带队的皇家侍卫点头。 “凯尔大师,”埃利斯跨步上前,应道,“您还好吗? ” “当然。 ” 埃利斯看样子焦躁不安。“我们都很担心您。整个王宫都是。 ”“我不想惊扰到谁,”他扫视着周围的侍卫们,“你们也瞧见了,我好得很。 ”埃利斯环顾四周,又望向凯尔。“只是……先生……您出去执行任务就没有回来……”“我有事耽搁了。”凯尔说,希望对方识相,不再提问。 埃利斯皱起眉头。“您没有看到通告吗?到处都发布了。 ”“我刚刚回来。 ”“那么,恕我冒昧,”埃利斯指着当铺问道,“您来这种地方做什么? ”弗莱彻的眉头拧紧了。虽然他只会说阿恩语,但他显然能听懂皇 家语言,知道自己受到了侮辱。凯尔挤出一丝笑意。“为莱准备礼物。 ”侍卫们笑了,神色依旧紧张。 “您愿意跟我们走吧?”埃利斯问道,凯尔明白他的言下之意。否则只能动粗。 “当然。”凯尔直起身子,捋平外套。侍卫们看样子松了口气。凯尔转念一想,扭头感谢弗莱彻的 帮助。 “Mas marist, ”店主闷闷地应道。我的荣幸,“履行我作为市民的义务。 ” “我会回来的,”凯尔这次说的是英语(引得皇家侍卫们直皱眉头),“等我办完事。我必须找到我需要的东西。”这话是对莱拉说的。凯尔能感觉到她还在房间里,能感觉到藏起了她的石头。石头低声回应。 “先生,”埃利斯摆手示意店门,“您请。 ” 凯尔点点头,跟着他出去了。 *** 莱拉眼疾手快,在听见侍卫们闯进来的一瞬间,她立刻握住石头,命令道:“隐藏我。 ” 石头又一次服从了指示。 她感到一阵悸动掩在皮肤之下,顺着胳膊向上涌来,令人迷醉 ——上一次使用符文石的时候,有这种美妙的感觉吗? ——然后纱巾再次将她覆盖,她消失了。与前次一样,她可以看见自己,但外人看不见她。侍卫看不见,弗莱彻看不见,连凯尔也看不见,他的双色眸子张望着莱拉,但好像只能投向她刚才所在的位置,不能随她移动。 虽然凯尔看不见她,但她看得见凯尔,在他脸上掠过一丝忧虑,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来,但从他的姿态上可以看出,那是一种警告,掩藏在他故作平静的话语之下。 等着,他好像在劝阻莱拉,然后才开始冲着房间说话,很明显是对她说的。所以她等在铺子里,不动声色,目送凯尔和四名侍卫走到 街上。最后一名侍卫没有立刻离开,他头盔上的面罩遮挡了脸庞,看不到表情。 弗莱彻对他说了什么,摊开手掌,分明是要赏钱。侍卫点点头,摸向腰间,与此同时,弗莱彻扭头望向窗外的凯尔。 莱拉看见了将会发生的事情。 弗莱彻没有看见。 侍卫掏出来的不是钱袋,而是刀。铺子里灯光昏暗,只见寒光一闪,刀锋抵在弗莱彻的咽喉处,悄无声息地拉了一道红线。 *** 一辆密封严实的马车在店外等候凯尔,拉车的是御用白马,鬃毛上还缠着游行时的金色和红色的丝带。 凯尔在走向马车的途中脱下外套,从左到右地翻了个面,换上红色袖子的专属正装。他开始思考如何向国王和王后汇报 ——当然不能实话实说。不过,国王倒是有一样白伦敦的物件,是装饰品,搁在他私人房间的书架上,如果凯尔能拿到,就回来找莱拉和石头……莱拉和石头就在城里,想想就愁人。但愿她留在那里,一会儿就好。千万别惹麻烦。 埃利斯跟在凯尔半步开外,三名侍卫紧随其后。最后一名侍卫留下来与弗莱彻说着话,可能是在落实赏金的事情(凯尔确信弗莱彻对他恨之入骨,即使无钱可赚也乐意告发他)。 顺着王宫的方向望去,白天在河边的庆典活动已经结束 ——不,不是结束,而是转移阵地 ——变成了夜间的狂欢。音乐声几不可闻,码头和集市上的人群渐渐稀少,他们去了城里的各家酒馆和旅店,继 续以莱的名义欢度良宵。 “请吧,先生。”埃利斯说着,为他拉开了车门。这辆马车里的座位不是面对面的,两排长凳都朝前;两名侍卫坐在后排,另外一人登上车夫旁边的座位,埃利斯则与凯尔并肩坐在前排,然后拉上车门。“我们带您回家。 ” 一想到回家,凯尔的胸口就疼。自从石头 ——尤其是如何处理它的艰巨任务 ——落在他手里,他就尽量不去想家,无论他多么想回去。而此时此刻,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见莱一面,最后拥抱一次,他暗自庆幸能有这个机会。 当埃利斯拉上窗帘,他颤颤悠悠地吁了口气,瘫在长凳上。 “很抱歉这么做,先生。”他说。凯尔正要问他此话怎讲,就被他手里的布捂住了嘴,肺里顿时充满苦涩而甜腻的气味。他拼命地挣扎,但对方的铁手套牢牢地钳着他的腕子,把他按在长凳上不能动弹。很快,他眼前一黑。 *** 莱拉倒吸一口凉气,在纱巾的遮掩下没人能听见。这时,侍卫松开了弗莱彻的肩膀,任其扑向前去,随着一声闷响,他倒在老旧的地板上,气息全无。 侍卫仍旧站在那里,丝毫不为杀人所困扰,似乎也没有注意到身上的血迹。他扫视着房间,目光掠过莱拉,透过头盔上的目窗,莱拉好像看到对方眼里闪烁着异彩。类似魔法。确认这儿没有别人需要解决之后,侍卫心满意足地收刀回鞘,转身离开店铺。沉闷的铃声随之响起,过了一会儿,莱拉听见马车动了起来,顺着街道辘辘驶去。 弗莱彻的尸体趴在自家店铺的地上,鲜血浸透了他刚硬的金发,染红了胸膛底下的木板。他那副自命不凡的表情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震惊,凝固在僵死的脸上,犹如琥珀里的昆虫。他两眼大睁,空洞无神,有一件灰白的东西从衬衫口袋里滚落,夹在尸体和地板之间。 那东西看起来酷似一枚白色的棋子。 莱拉四下张望,确定周围没有人,便驱散了隐藏咒语。解除魔法很容易,松开石头则相当艰难,花了好长时间;等她终于松开手,把符文石丢进口袋,整个房间似乎都在倾斜。一阵战栗袭来,夺走了她的体温以及别的什么。使用魔法之后,她感到……怅然若失。莱拉早已习惯了饿肚子的滋味,但石头带来的饥饿感是骨子里的。空虚。 该死的石头,她心里想着,脚尖伸到弗莱彻的肩膀底下,把尸体翻了过来,他无神的眼睛瞪着天花板,瞪着莱拉。 她跪下来,避开那摊不断扩张的血泊,捡起了血淋淋的棋子。 莱拉骂了一句脏话,站起身来,掂量着棋子。乍一看,它很寻常,然而,当她握着石头 ——或骨头,管它是用什么材料雕刻的 ——她察觉到它的能量和这个伦敦有所不同。区别微乎其微,也许是她的错觉,但棋子就像温暖房间里拂过的凉风。那种凉意不多不少,正好有那么一点格格不入。 她撇开这些念头,把棋子塞进皮靴(她不清楚魔法如何运作,但她感觉若不是有特殊的需要,把两块魔法石放在一起不大明智,而且,除非万不得已,她也不会再碰那块偷来的石头)。她在裤子上擦掉了弗莱彻的血。 万事俱备,莱拉颇有成就感。她手里有黑伦敦的石头和白伦敦的信物。如今只缺凯尔。 莱拉转身面对店门,又裹足不前。凯尔叫她留在这里,可是看到 尸骨未寒的弗莱彻,她担心凯尔会遇上麻烦。尽管她来红伦敦不过一天时间,但皇家侍卫割人喉咙似乎并不寻常。也许凯尔没事。可万一有事呢? 她的直觉认为要走,而多年的偷盗生活教会她的是,应当听从自己的直觉。况且,据她推断,城里没人找她。 莱拉走向店门,快走到的时候,又看见了那把刀,也就是她很想要的那把,仍然搁在箱子顶上。凯尔警告过她不能偷店里的东西,但眼下老板已经死了,刀在那里无人问津。她一把将其抓起,轻轻地摸了摸刀身。真是漂亮极了。她望向店门,不知道防盗魔法是否随着施法者的死亡而消失。不妨试一试。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店门,把武器放在地板上,用脚尖将其踢过门槛。她绷紧神经,等着发生什么反应——一股能量,一波疼痛,甚至是小刀去而复返 ——结果什么也没有。 莱拉贪婪地笑了,跨步上街。她捡起小刀,插在腰间,去寻找——很可能是营救——凯尔,不管他遇到了什么麻烦。 Ⅵ 帕里什和吉恩在庆典活动上晃悠,一手夹着头盔,一手端着酒杯。帕里什赢回了他的钱 ——事实上,他们经常打牌下注,兜里的钱来来回回,谁也谈不上赚或亏 ——作为赢家,还给吉恩买了杯酒。 说到底,今天是个好日子。 莱王子非常慷慨,给最为亲密的贴身侍卫放了几个小时的假,让他们参加在艾尔河边举行的盛大庆典。帕里什生性多疑,犹豫不决,但吉恩分析,今天是莱最受瞩目的日子,即使没有他们俩,王子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顾。至少,离开一会儿不会有事。于是两人来看热闹了。 庆典活动绕河举行,集市比日常热闹三倍,河流两岸人潮涌动,欢呼声、音乐和魔法无处不在。庆典活动的规模一年比一年壮大,以前是一两个小时即告结束,现在是整整一天的狂欢(接下来还有好几天的冷却期,热情逐渐消退,直到生活恢复常态)。而今年的这一次,早晨的游行已经让位给下午的美食、佳酿和烈酒,最后还有晚上 的舞会。 今年是一场化装舞会。 王宫门前的宽大台阶已被清理干净,收来的鲜花摆放在门廊的两边。王宫内外挂着光球,犹如低垂的繁星,还有铺开的深蓝色地毯,等到晚上,王宫就不是自河上升起的旭日了,而是在璀璨繁星簇拥下,高悬于夜空的一轮明月。整个伦敦城,年轻漂亮的人儿和名流雅士都会戴上面具,锦衣华服地钻进他们的马车,一路上默默练习英语。等进了王宫,他们会以敬神的热情膜拜王子,他也会一如既往,为报答民众的爱慕而举杯畅饮,陶醉其中不能自拔。 化装舞会在王宫里举行,受到邀请者方可参加,但在河边的庆典活动是没有限制的,午夜过后会变成其特有的形式,直到接近尾声,人们才会意犹未尽地回到家中。 帕里什和吉恩很快便会回到王子身边,但此时他们仍靠着集市上的一根帐篷柱子,东张西望,享受难得的假期。帕里什时不时碰碰吉恩的肩膀,默不作声地提醒他保持警惕。虽说他们今天并不当值,他们(至少是帕里什)仍以自己的职务为荣,披挂皇家侍卫的盔甲(女士们好像喜欢全副武装的男人,但也无关紧要)留意现场有无闹事的迹象。整个下午的大部分时间,所谓的闹事无非是某人为莱庆生的热情过了头,不过偶尔也有斗殴事件,亮刀子或亮魔法也需要他们调解。 吉恩显然无忧无虑,但帕里什越发地焦躁不安。他的搭档断言,是因为帕里什只喝了一杯酒,他却认为并非如此。空气中有一股能量,尽管他也知道嗡鸣声很可能来自庆典活动,但还是导致他精神紧张。不仅因为能量比平常强烈,感觉也不大一样。他转动着空酒杯,试图放松下来。 附近有个戏班子正在表演火魔法,把火焰扭曲成龙、马和鸟的模 样,帕里什一眼望去,被魔法火焰的光芒晃得头昏眼花。等他恢复了视力,他看到前面有一个女人,花枝招展,金发红唇,丰满性感,酥胸半露。他的目光从女人的胸脯移向眼睛,眉头随之皱起。那双眼睛不是蓝色,不是绿色,不是棕色。 是黑色。黑如不见星月的夜空,黑如占卜板。黑如凯尔大师的右眼。他眯起眼睛确认无疑,便喊吉恩来看。发现同僚并未作声,他扭 头看见吉恩盯着一个年轻小伙子 ——不,是女扮男装,而且衣服的样式既土气又怪异——挤过人群,向王宫走去。 吉恩微微皱眉,似乎觉得那个女孩打扮奇怪、与众不同,虽然也是事实,但比不上黑眼女人奇怪。帕里什抓住吉恩的胳膊,强行拽了过来。 “Kers? ”吉恩吼道,酒水差点泼了他一身。干什么?“那儿有个蓝衣女人,”帕里什回头望向人群,“她的眼睛……” 他没能说下去。黑眼女人不见了。“勾走了你的魂儿? ”“不是,我发誓,她的两只眼睛都是黑色的。 ” 吉恩扬起眉毛,喝了一口酒。 “也许是你玩昏了头。”他说着,拍了拍对方的胳膊。越过同僚的肩膀,帕里什目送身着男装的女孩消失在一座帐篷里,这时候,吉恩皱着眉头又说了一句。“看来你不是唯一一个玩昏了头的。 ” 帕里什循着他的目光望去,看见了一个男人,背对着他们,在集市中心抱住了一个女人。那人手上的动作有点大,即便在这种热闹的场合也太过夸张了,女人似乎不大乐意。她的双手挡在男人胸前,试 图将其推开,但男人竟报以深深的一吻。吉恩和帕里什离开帐篷柱子,走了过去。突然,女人停止了挣扎。她的双手无力地垂落,脑袋也耷拉下来,男人随即放开了她,过了一会儿,她摇摇晃晃地跌坐在地上。与此同时,男人转身走开,深一脚浅一脚地挤过人群。 帕里什和吉恩亦步亦趋,慢慢拉近距离,以免引发恐慌。对方在人群中时隐时现,最后穿过帐篷群,向河边走去。侍卫们加快步伐,在那人刚刚消失的瞬间追了上去。 “那边的。”吉恩大喊着,抢先上前。他一向如此。“站住。 ” 走向艾尔河的男人放慢脚步,停了下来。 “转身。”吉恩喝道,他手扶剑柄,逼近对方。 那人照做了。帕里什看见那张陌生的面孔,顿时瞪大了眼睛。两汪池水,亮闪闪,黑漆漆,犹如夜里河底的石头,那是眼睛所在之处,周围的皮肤则密布黑色纹理。那人扯动嘴角,强作笑容,尘土似的碎片纷纷脱落。 “Asan narana。 ”他说的不是阿恩语,同时伸出手来,令帕里什大吃一惊,整只手都是黑的,指尖仅剩烧焦的骨头,锐利如针。 “以国王的名义 ——”吉恩开口了,但没有机会说完,因为那人微微一笑,乌黑的手指刺破侍卫的盔甲,插进他的胸膛。 “黑心。”他这次说的是英语。 帕里什惊惧交加,呆若木鸡,与此同时,那人,或者说那头怪物,抽回了鲜血淋漓的残手。吉恩瘫软在地,帕里什回过神来,开始行动。他冲上前去,同时拔出皇家短剑,刺进黑眼怪物的肚子。 一时间,那头怪物面露戏谑的表情。随后帕里什的剑开始发光,剑刃上的咒语立刻生效,阻断了对方的魔法。他双目圆睁,眼睛和血管里的黑色迅速消退,最后恢复了正常人的样貌(虽然是垂死之 人)。他吃力地喘息着,抓住帕里什的盔甲 ——他的手背上刻着一个X,是杀人犯的标志 ——然后在帕里什的剑下灰飞烟灭。 “圣徒啊。 ”帕里什盯着那堆在风中飘散的死灰,骂道。 疼痛突如其来,在他背后炸开,剧烈到无以复加,他低头看见剑尖透胸而过。伴随着湿闷的、令人反胃的声音,剑尖收了回去,帕里什双膝一软,跪在地上,凶手绕到了他面前。他抖索地吸了口气,肺里灌满血水,抬头看见吉恩挺身而立,手提血淋淋的短剑。“为什么?”帕里什低声说。吉恩的一对黑眼睛注视着他,冷冷一笑。“Asan harana。 ”他说,“高贵的心。 ”然后,他手里的剑高举过头,用力劈下。